1.
山深处有座道观。
道观里有个少年道士。
小道士年纪尚小,少有忧思,平日晨起练剑,午时打扫道观落叶,晚间捧着瓷碗扒拉两三口饭,只愁着师父交代的师弟哪去啦、是不是来时走丢了。
直至这日有人找来。
一根红色的羽毛从空中飘落。
那人伸手接住羽毛,对着少年道士行礼道:“见过师兄。”
小道士有些茫然:“我们见过?”
井九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心想,原来你不是他。
说不是,也并非完全不一。
小道士是太平真人的一抹分魂。
像井九和太平真人活到千百年岁的人总会留有一些后手,入青天鉴是后手,分离神魂自然也是。
血色羽毛指向了面前的小道士,于是井九知道,不杀死他,自己是找不到师兄的。
太平从道观前的台阶上跃起,他转到井九身边,忽然问道:“我记起来,师父走前说有师弟要来,那你便是我的那位师弟?”
井九说道:“是。”
井九还想到,之后他们还会有很长很长一段故事,只是故事太长,没必要讲。
小道士言笑晏晏,方要拉起井九手腕,忽然瞧见眼前人手腕翻转,一道银光迎面而来。
血光出现在他的胸口,太平脸上的神情还是茫然。
他的身体向后倒去,化作星星点点的红光,散在边的暮色中。
也有些许光点融入到了血色羽毛中。
井九站在原地,望着浓浓暮色,忽然觉得心口有些疼。
他松手,于是羽毛再次飘至天空指引方向。
......
旧时的适越峰不高。
井九刚入门时,便被师兄带着在这里看了很多年书。
他自然知道怎么找到藏书阁。
门扉轻开,少年太平坐于书架旁,闻声抬头招呼道:“师弟,你来啦?”
井九“嗯”了声。
“我来杀你。”
万物一剑是天下最锋利的剑、也是最快的剑。
从明亮的剑光生出,到穿胸而过,不过短短数秒。
少年太平面色苍白,唯余半口气,只因井九有些事情想要问他。
井九走到他身前,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分了多少魂魄?”
少年歪头看他,忽然一笑。
也就是这一笑,使他的稚嫩尽数褪去,脸上的淡然和从容与后世的太平真人异。
“一千?一万?也许更多......”他轻声说道,“这确实有损神魂,师弟,你不必劝我。”
井九果然不说。
“一个个找来杀太过麻烦,需要花费许多时间。除非你将青天鉴毁灭。”
他歪头看向井九,神情淡漠,似乎天地崩于前也不会动摇。
井九反对他灭世,那如今愿不愿意为了杀死他而毁掉一个世界?
又或者放弃飞升留下来花上许多年来杀死太平真人?
井九平静说道:“我不会用很长时间,也不会放弃飞升。”
他看着少年太平,很认真地说道:“我会找到你。”
......
纵然是道法深若沧海的太平真人,分出千万神魂仍要耗费许多剑元与精力。
每一抹神魂都带着千年岁月中的记忆。
每一抹神魂失去联系,也代表着他的记忆散去一些。
直到最后一缕记忆也失去。
他坐在天光峰的崖畔,看着脚底下踩着的云彩,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
因而井九来时,他也和最开始的小道士一样茫然。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井九又为什么能找到他呢?
太平真人如是发问。
井九举起了手中血色的羽毛。
太平真人叹息一声:“原是此种因果。”
其实没有羽毛,井九也能找到师兄,也不会认。
“你的做法很聊,也很白痴。”
太平说道:“......现在看来,我的分魂对你而言并非没有影响。若你觉得这做法没有意义,又为何在青天鉴停留这般久?师弟,我哪了?又哪里白痴了?”
他淡然笑起,说道:“你是没有耐心的人。你来见我,想必杀了千千万万个我。你果然是全天下最冷酷情之人。也只有你这种人才能趣地一直活下去。”
井九沉默片刻,说道:“其实你从进入青天鉴,就了。”
太平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在何处?”
井九说道:“在修道之人应该‘了因果’,而非‘斩因果’。你在果成寺听经多年,我看是一是处。”
太平歪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井九说道:“你只知‘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却不知道自己为何失道。你把你身边的人都当成狗,而非志同道合的人,这是你失败的根源。当然,你的分魂对我起了作用,可以说是妙举。但是你从根源就已经败落,之后又怎能胜过我?”
太平真人微微挑眉,笑说:“这与你找来,又有何种关系?”
井九说道:“我是你师弟。”
“嗯?”
井九的声音平静,悠悠在天地间回响:“所以我不会如你所愿。”
他抬手,一道明亮的剑光生出,擦亮了天光峰的云。
太平真人没有躲,很是好奇地看着。
原来那剑光并非剑光,而是一段段被捕捉起来的神魂记忆,也是被分魂出去的那些魂魄所经历的记忆。
太平真人有些惊讶,神魂归体,与他自身的记忆交融,于是他便知道了,原来井九找到那些分魂、却没有杀。
而是凌辱。
他叹气,心想师弟这未免太讨厌自己了。
只是一道属于万物一的剑索在此时捆住了他,他接受着那些记忆,却也被动地因为记忆里分魂的遭遇不自觉情动起来。
记忆回涌,如今分离神魂的遭遇如同他亲身经历一般。
太平真人的神魂被牵扯其中,不得脱离。
千万个神魂的记忆仿佛千万朵浪花,将他卷携而起。
2.
这次的场景是上德峰。
井九心想,这是师兄第一次进剑狱的时候。
师兄周身缠着锁链,脸色苍白,却并不悲伤,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世界充满热情,论何时都那么阳光。
后来的你,又为什么决意灭世?如果说是爱,那也太过可笑。
师兄见他来,笑着问他怎么啦,还很高兴地摸了摸他的头。
也和以前一样。
井九心想,他不应该和以前一样发誓为了师兄努力修炼,然后站到那人身边,帮助他收回青山道统。
他看着师兄,说道:“你的手段没有任何意义。”
太平很惊讶,方要出声,却被穿肩而过的利剑刺穿了、钉在地面。
井九的眼神很平静,就像他再做的只不过是理所应当、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找到了师兄的一个分魂,这时却不决定要杀他,而是要肏他。
是的,想这件事的时候井九也很平静,就像平日里练剑一样自然。
......
太平轻而易举地被制住,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师弟的举动,懵懵懂懂问道:“景阳?”
他看着师弟解下的衣物,和自己被褪下的衣物,锁链仍缠在他身上,因而他稍微动作就会牵扯起许多声响。
他很是温和地问道:“师弟,你且把衣物穿上。若是叫外人见了,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