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右手稍稍抬高,左手顺着那腕处腰带握过姚川的手,含笑说道:“便是有此物,我亦不会离开川哥的。”
姚川面上一热,被他一句话勾的心猿意马,他暗暗压下心内悸动,故意冷声道:“这般时候还是少要说笑……若是腿上难受,还需早些告我。”
林邑自是应下,二人随即往洞内行去。姚川沿着石壁而行,未行几步便觉触手之处濡湿一片,洞内还隐约传来水滴声响,他疑声问道:“这洞中潮湿阴暗,又有水声,难道是山间泉流?”
林邑只在他身后几步,闻言回道:“细听之下确有涓流之声,洞内多半有活水,这倒是件好事。不过此地阴暗、必有蛇虫,川哥需得小心。”
姚川应声答话,二人一路行进,果真发现了几条细蛇怪虫,皆被姚川斩下,一路上倒是有惊险。
只是他们越往里走水声越大,待到最后连二人说话声音都被其盖过,若非他们行在山顶,真要以为这山中有甚么汹涌暗河。
林邑上前一步,凑近姚川大声说道:“川哥,听这声响,十有八九是水涧瀑布!我适才还在山下乱扯,哪知道这山中真有一处,还是在这溶洞之内!真是奇也——”
姚川也有此猜想,他叹道:“不知那老前辈是如何找到这奇异之地的,又为何将机密藏于此间?”
此时二人的火折子皆已燃尽,姚川便想将之前的那枚夜明珠掏出,却被林邑伸手拦下。他用手掌捂住明珠幽光,口中轻呼道:“川哥,你瞧那处!”
姚川定睛一看,只见不远处石缝中乍现出几缕亮光,那光好似带着雾气,朦胧一片,不似人间之景。
见此奇观,他也不由心潮澎湃,直捉过林邑的手,道:“看来前方便是那瀑布了,我二人当顺着光亮过去。”
二人快步走去,总算是避过洞内怪峋溶石,走近了那方瀑布。
眼前光亮一片,姚川抬头望去,见那山顶处有一巨大裂缝,山中泉水从此处汇集,一路拍击岩石,飞溅直下、水雾弥漫,将这洞中衬出朦胧光晕。他又转换视线,沿着断石向下望去,见那惊流竟汇成了偌大一汪湖水,离他二人有八九丈远。
林邑也随他看了半晌,慨然说道:“未曾想这主峰中间竟裂作了两半,瞧这瀑布高度,底下那水流应该就在山脚,我二人在北麓驻马时却未发现。”
他二人在这徘徊片刻,姚川已将周围寻遍却所发现,声音不免犹疑:“这洞中皆是石头,现已走了一遭,却未发现壁上有何异样?总不会是在来时的那段路上,需得反程再察一遭?”
林邑伸出手去够那飞溅泉水,口中说道:“我觉得不像,姚兄,这岸边的石壁你可都查看了?”
见林邑望来,姚川也没答话,这附近只有一块地方他未曾探查,便是飞流后的两块巨石。他胸中运气,半探出身子,伸出手去摸那湿漉岩石。他们所站这处水流最为湍急,稍有不慎便会被冲下崖壁,不过姚川运力稳住身子,倒是不惧这水流。
他摸索片刻,总算在半臂距离之后摸到了几处凹痕,他边摸索边朝林邑喊道:“果真有字,只是在溅瀑之中难以辨清!”
林邑见他浑身湿透,心中也是焦急,便想唤他先行上岸再作商议,却听姚川喊道:“将饮血刀递给我!”
他心头一颤,到底还是相信姚川武艺,便将岸边饮血刀递过,只见姚川左手擎住石壁,半个身子紧贴在崖岸上,右手劈刀斩向流水。
霎时扫起一片水花,林邑被溅的睁不开双眼,只好后退两步,喊道:“川哥——若是此法不行,还是先行上岸,再另做打算!”
姚川却未回他,都说抽刀断水水更流,然而他仗着自己刀法精妙,硬生生在这瀑流之间斩出一丝空隙,他也顾不得流水冲击,只定睛细观,见其上刻了一句话:
才遇绝境天,却有逢春意。
他眉目一皱,不解其中之意,只好收回宝刀,纵步跃回崖上。
林邑见他浑身湿透,更是忧心道:“川哥,你可有大碍?”
姚川摆了摆头,只道:“我不打紧,就是这水有些冻人。对了,那石壁上确实刻着一行字,写的是‘才遇绝境天,却有逢春意’。”
林邑听罢眉头紧皱,骂道:“甚么老前辈,分明是个怪老头儿——引我们来这处却不提重要之事,竟在这石壁上刻诗?保不齐是故意炫技!”
听他一阵叱骂,姚川反倒笑出声来,他边运功取暖边回道:“那老前辈确是武艺高绝,我适才看那字,不像是用刀剑刻的,反倒是用手指刻的。”
“手指?”
姚川见他惊疑,便在指尖运力,片刻后就在地上画了一横。林邑略一挑眉,将手指凑近比划,只觉那痕迹有自己半指深,一时也不由叹服姚川武艺,只道:“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似川哥这般的高手,竟可将内力外化至此,当真是奇也。”
姚川却笑道:“只是那老前辈的武艺胜我许多,且不说在湍急水流后刻字如何困难,单这指痕深度便是我不能及——它已被这水流冲了数十年,我适才见之却还是清晰可辨,由此便可窥见当年那人的武力了。”
林邑嘴角下撇,又反驳道:“川哥年纪轻轻已难遇敌手,那人比你年长许多,待到川哥到了那般年岁,未必不如他。”
姚川轻笑一声,他倒是不在意江湖排名,但被林邑这么一说,还是心内欢喜。
二人在这飞瀑崖边稍坐片刻,见姚川面色回暖,林邑又道:“那人刻下这话总有用意,绝处逢春……他这哑谜可真是难猜。”
姚川俯瞰瀑布,见到崖下那汪清澈湖水,心中不由泛起一个大胆猜测。他刚要同林邑细说,突然闻见远处飘来一股呛鼻烟味,林邑显然也有所察觉,二人连忙起身,往来时洞口奔去,可越走烟味越重,那原本黑黢黢的洞中还现出几分光亮。姚川心中暗叫不好,再走几步,果真见洞内火光一片,竟有人在洞口处放了一把大火!
林邑恨声道:“我二人来时一路小心,未曾被人跟上,为何还会被歹人暗算?难道是那个猎户!”
姚川却摇头道:“他们不在洞内埋伏,想来也是刚寻至此处,又怕我们在洞内伏击,这才放火困人——若不是跟在我们身后,便是来的比我二人早!”
“此时冲出去就是自投罗网,而火势又猛,不久便会烧到里头。”
林邑笑道:“只是这群人并未进洞,不知洞内有飞瀑,还当这把火能烧死我们,真是可笑。”
可他话音未落,突觉腹内胀痛,他手捂丹田,转头见姚川也是皱眉不语,心中突的明白过来:这烟雾中有毒!这群人好生歹毒,怕放火烧不死我们,竟用了这等毒计!
他连忙屏住呼吸,又伸手捂住姚川口鼻,那人会过意来,二人便屏息往洞内跑去。
到了飞瀑边上,那味道才淡了不少,只是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总不能等着人来捉吧!
林邑喘息运功,转头见姚川站在崖边,皱眉不言,他问道:“川哥可有心事?若是忧心洞外之人,待到火势退了再杀出去,也未尝不可。”
姚川却道:“绝处逢春,会不会是指崖下湖水,那湖底之下另有退路?”
林邑抬眼瞧他,双眼睁大:“此地可有八九丈高,若是直直跳下,保不齐会出甚么意外,姚兄,你不会是想——”
姚川一脸定色,口中却言道:“你一向谨慎,担心自有道理。可我站在崖边时,心中突起一个念头:此地偏僻难行,常人怎会入内?会不会当年那位老前辈亦是遇到了难处,同我们此刻一般,身处绝境。他站在此处,身后皆是追兵,为了不落在他们手上,只好纵身一跃,却意外获救?或许正因如此,他后来才会回到此处,刻上此言、以警后人。”
林邑心中暗道:若真要警醒后人,哪会刻在这等隐蔽之所?可他见姚川语气坚定,也不灭他威风,口中叹道:“川哥所言不道理,毕竟此间乃是活水,必与外界相连——罢了,你若想跳,我便陪你。虽说我水性不好,但总不会淹死在这湖中吧,更何况还有你在。”
姚川上前一步,按住他肩道:“你且留在岸上,我先下去看看,此番若有意外,也好有个照应。”
林邑沉默良久,终是颔首应允。姚川便凑近些许,在他脸侧一亲,笑道:“你放心,这等高度还伤不到我,你水性不好,我便在下面接着你。”
他嗤笑出声,奈道:“我还没有这般娇弱。”
姚川将随身行李卸下,又将饮血刀先行抛至湖中,只听“咚”的一声,那刀直直落入水中,他二人在岸上一瞧,连个黑点都没见到。林邑啧声道:“川哥真是胆大,倒不怕宝刀沉在湖底,到时寻也寻不得?”
姚川却未理他,只是回头深深瞧了他一眼,转身便跃入了湖中。林邑口中虽是调笑,但到底揪着心,整个人倾出身子,在岸边细看。
谁知过了一刻钟左右,还未见姚川冒出水面,他心中更是慌乱,便扯开嗓子唤他,可湖面上只漾起阵阵涟漪,哪还有姚川的踪影?
就在这时,林邑听得不远处有兵械响动,只怕是洞外那些人等了许久,现下找进洞来了。他只犹疑了一瞬,便将兵器包裹稍作整理,统统扔进了湖内,只在岸边留下部分干粮,随后他略微屏气,看向崖下湖面,心中暗道:罢了,若是死在此处,亦算与川哥同穴而眠。
随即纵身一跃,瞬间便没入了湖底。
那湖面渐渐平静下来,飞瀑冲下的水流拍打在湖面之上,发出噼啪水声,将湖底一番响动尽数掩过。
片刻后,又有一队人走至崖边,为首的几个皆是黑衣束身,一副利落的武夫打扮。其中一人见地上有一道深痕,周围又散落干粮,他蹲下身子观察良久,又起身朝背后一人拱手回道:“他二人不久前还在此处。”
那群人簇拥之内,站着一位白衣妇人,此人貌美丰腴、风韵动人,正是已“失踪”的钱府夫人白玉莲。她冷笑一声,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就守在此处,必要砍下姚川的人头送至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