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冷淡的、疏离的语气。
但抱着他的怀抱分明火热又坚定,可靠得让景元不由放任自己沉沦于其中。
直到刃把景元放在了公馆内的大理石地砖上,赤着脚的景元站在地上,看着刃毫不留恋地回身去把停下的车拉进车库,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阿刃。”
刃于是回头看他,眼神困惑,明明什么都没做,只单单朝那儿一杵,就让景元心头熨帖滚烫。
“阿刃,”景元轻叹,那声音温柔又绵长,落在刃的耳中就成了咏叹调,“阿刃,你真是块木头。”
6、
刃为景元说他是块木头这件事困惑许久。
以前,他也被人这么说过,只是那时候刃都没放在心上,还觉得当块木头挺好的,不会有烦恼,不会有糟心事,可以安安稳稳地生长,平平静静地生活。但景元的评价让刃上了心,他闲下来就忍不住想到那晚景元脸上温柔而多情的笑意,以及,为什么景元说他是块木头。
对于那一晚的事,刃和景元都闭口不提,两人如往常一般相处着,刃继续拉着景元在熟悉的街道上来来回回。不过,正如景元其实没有忘了刃温暖的怀抱,刃也忘不了那只白到晃眼的脚,午夜梦回时常常惊醒,在剧烈的喘息中与升旗的小兄弟面面相觑。
一个多月后,管家告知刃,景元先生的闺女即将学成归家,让刃明日去码头接大小姐回家。直到把那位粉色头发的少女接回元公馆为止,刃都没想明白看起来三十岁都不到的景元是怎么有个十八岁的女儿的。
符玄也是不久前才得知父亲居然找了个专职车夫。她对景元什么德行了如指掌,一想就知道准是父亲奇怪的萌点被戳中了,又往家里捡奇怪的东西了。之前,她名义上的父亲已经往家里带过狸奴与团雀了,当然,后来被证实,雪白狸奴是只雪狮子,娇小团雀是只鹰隼。
所以,现在这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车夫,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7、
符玄与景元的会面,并没有出现刃想象中父女相拥的温馨场面。相反,两人互相拌嘴打趣,更像是一对多年老友。
景元将刃以家中一份子的身份正式介绍给了符玄,让刃多少有点受宠若惊。但刃向来不善表达情绪,只微微冲符玄点了下头,喊了一声“大小姐。”
之后,父女二人的谈话涉及到了一些商界之事,刃听不大懂,站在景元的身后看着他后脑上的发旋发呆。景元平日在家时散漫惯了,向来是披着头发的,雪白的长发垂落下来,中和掉了他身上狐狸一样精明的蔫坏劲儿,看上去纯良柔弱如菟丝子。
思绪随着散落的长发渐渐飘远,恍惚间,刃几乎又看到了那晚比月华颜色更澄澈三分的景元。身体开始发热,不合时宜的热潮伴随着血液流淌遍布周身,连呼吸都变得粗重滚热。刃不得不低下了头,避开对面的少女投来的疑惑眼神。
直到符玄拍桌而起,巨大的响动声打断了刃的遐想,“什么?那孙子敢占你便宜!”
“嘘,轻点儿,小姑娘家家的,文雅点。”景元奈地看了一眼符玄脸上几乎实质化的怒气。
“不行,这口气你咽的下,我咽不下,不给他点颜色看看,真当我们元公馆没人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景元冲符玄高深莫测地挑了挑眉,随后回过头看向刃,正与刃投来的关切目光撞了个满怀。心头原本的那点郁结随之散去,他温和一笑,冲淡了眉间因不好的回忆而聚集的阴沉之色,“况且,有阿刃在,我也没吃亏。”
刃还是沉默寡言地站着,拳头偷偷捏紧了,指甲在掌心留下半月形的痕迹。
他的内心是希望符玄能替景元出头的,他只是个车夫,没这个身份、也没这个资格去为景元出头,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那次事件后紧紧守在景元身边,换上西装陪景元出席之后的酒会,拿着一份的工钱,同时操着车夫和保镖两份的心。
符玄到底嫩了点儿,指着景元欲言又止,最后憋出来一句,“你要不还是早点卸任吧,我来当元公馆的主人。”
“我倒是想啊,但你个小姑娘家家的,真上了商场准被那群老狐狸骗得骨头渣都不剩。”景元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毫一点父亲架子。
“别小瞧我啊。”符玄叉着腰,气鼓鼓的,“等着吧,总有一天,这个位置会是我的。”
“好好好,”景元哄小孩儿似的笑起来,“我们符玄长大了,真是厉害呀!”
8、
符玄离开后,景元把刃叫上前来,敲敲桌面,“阿刃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刃不语,如往常一样沉默地注视着景元。
景元在刃的视线中败下阵来,“符玄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而是故人之女,当年她父母突发意外,我怜她年幼失怙便收为义女。”
“哦。”刃生硬地应了一声,对于景元为何突然对他说这事,似乎是懂了,又似乎没懂。
景元见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罢罢罢,你且下去吧。”
刃尚未来得及离去,符玄小跑着又回了景元的书房。她主专业学的是商业,因为兴趣辅修了服装设计,如今打算自己开家成衣店,算是为未来执掌元公馆试试水。
店铺选好了,资金她也攒够了,现在就差做几套能撑得起门面的衣服了。她按照自己的身材做了少女的定制服装,此刻想请景元当成年男性模特。只是,当她推开门,看到景元和刃一坐一站默默相对时,符玄心里突然有了别的念头。
景元的身材瘦削高挑,溜肩窄腰翘臀,穿了女装大概不仅不违和,反而活色生香、色授魂与;而那位刃先生则是标准的男模身材,大宽肩加上完美的腰臀比,穿什么衣服都会好看。
不如,就让景元来给她当女装模特,让刃来给她当男装模特。
景元在这些事上对符玄有求必应,完全不在意穿女装是否有辱尊严,随口便应了。刃连模特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都一知半解,但看景元应了,也下意识答应下来。
符玄拿着卷尺,仔细给两人量好了尺寸,急匆匆又跑走了。景元看着她来去匆匆的背影不由失笑,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刃看向他时,右眼中闪过的晦明不定的光。
9、
符玄的成衣在五天后正式出炉。
给景元的是条旗袍,黑色的布料上用金线绣了一轮日出浮云的锦绣纹样。整体是十分保守的款式,裙摆处的分叉只开到小腿,但架不住景元身材高挑,整个人穿上旗袍立刻就成了贵妇夫人,再把白色长发一盘,用个白色羽扇半遮住面,让人看一眼就不禁心旌动摇。
刃的衣服则是时下流行的军装款式,藏青色的布料笔挺,衬得刃整个人身材健美、肌肉虬劲,搭上黑色的披风大氅,活脱脱一个少年军官。
刃和景元第一眼看到彼此时,都不由心头惊艳,只是景元用扇子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刃向来冷着脸,表现得不是那么明显。
直到符玄让他们站在一起,她要拍几张照片做成宣传图。这两件衣服单看便已十分引人注目,放在一起更多了一丝暧昧。景元和刃站在一起,几乎就是军官与他的夫人,景元感到脸上发烧,刃也难得忸怩,在符玄的不断催促下张开大氅,将景元揽进了怀里。
“好了吗?”景元不自在地催促道。
“好了好了。”符玄比了个OK的手势,指挥他俩又摆了几组不同的ps。
直到最后一组要求的照片也拍完,刃突然凑到景元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很好看。”
“什么?”景元没听清,回头看刃。
刃此时面色依然平静,只是耳根泛红。
“老爷这样穿,很好看。”他认真地看向景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
10、
景元曾经怀疑刃是块不开窍的木头,这会儿却捉摸不透刃的心思了。
刃不避不闪,就这么认真地注视着景元,反把景元看得不好意思。拍完照的符玄早就撤了,现下房间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阿刃,你是什么意思?”景元与刃沉默对视半晌,一双向来总是带着笃定笑意的猫儿眼,此时也因不确定而失了神采,“是我想的那样吗?”
话一出口,景元不由想笑。以往在商场上都是别人来猜他的心思,看到那些人紧张的神色与闪烁的目光,他没少吐槽过那些人的驽钝不堪。这会儿,轮到他猜阿刃的心思了,他才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个会因为心上之人不知有心心的一句话,就既雀跃又紧张的庸人。
刃是木讷了些,但不代表他真是木头。他并非不知景元先前的许多举动是出于什么,只是在弄明白自己的心情前,他不能也不愿贸贸然唐突了景元。
而现在,在看到穿着旗袍的景元出现的那一刻,他的世界似乎瞬间噤声,耳中只剩下自己鼓噪到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哦,原来他是喜欢着眼前这人的。
面对景元的发问,刃没有回答,他只是低下头去,很轻很轻地,在景元颤动的眼睫上吻了一下。
“景元。”这是刃第二次喊景元的名字,上一次兵荒马乱的,景元其实也没听清,原来刃喊他的名字时,声音可以那么柔和,“我心悦你。”
“我想一辈子对你好,想一辈子都给你拉车。”
对于没读过什么书的刃来说,这话可能就是他能想到的最浪漫的表达。
景元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抱着肚子笑得越来越欢畅,在刃逐渐困惑的眼神中笑弯了腰。
许久后,笑够了的景元抬起头露出明亮的眼瞳与神采飞扬的脸蛋,“好啊,那你就要替我打一辈子的工了。”
11、
第二日,比平时晚起许久的景元揉着腰表示,刃虽然开窍晚了些,但一旦开了窍就十分生猛呢。
END